奶奶家的老宅子位于建国西路,早年的法租界区。
之前一座大房子位于虹口区的大连路上,日军轰炸时被炸毁,然后买了建国西路这边一户三层楼的房子。
买这边的房子,一个原因是地处法租界安全些,另一个原因是和爷爷的妹夫做邻居。爷爷的妹夫原是给法国人打工的小学徒,聪明好学,掌握了流利的法语,工作能力强,被法国老板提拔为高级职员。他的一个孙女和我同岁,初中时一起玩过还有印象。记得她因从小受爷爷熏陶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那时候英语学得好的小孩已经很不错,还有法语那么好的小孩,真让我羡慕不已。
郑家的老宅子得以保留到今天,奶奶功不可没。当年新政府街道逼着奶奶捐出房子,否则就当街道的清洁工,每天很早起来扫地,他们以为奶奶一个阔家太太会受不了苦,但奶奶很坚强,宁当清洁工也不交出房子。
老宅子所处的这个弄堂基本还是老样子,那么熟悉。
相比中国许多大中小城市在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上海近十年的变化相信也是毋庸置疑。可是当来到建国西路附近,发现变化一点儿都不大,马路还是原来的马路,没有拓宽。树还是原来的法国梧桐,在那儿静静地生长着,只是比以前更粗大更茂密。房子还是那些老房子,能看出的变化只是更老更旧了。连商店也都还是那些小商店,不大的门面,换的只是经营者,装修得更讲究更有情调些。这里没有商务用高楼大厦,没有小高层或高层的住宅小区,也没有现代化的shopping mall,所以也就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在马路上的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慢吞吞地在小商店里购物买菜。
这样的保持缘于上海政府对法租界这片老区里老房子的强制保护政策,所以住在这儿的人想拆迁想住上新房子那是没可能了,除非卖掉老房子去别处买新房子,想留在这片环境里的人只有甘心住在老房子里。大姑姑就是不得不继续住在老宅子里的老人们之一。
老宅子一直是老一辈人的心头事,慢慢都快进入80岁的年龄,房子成了他们不得不去想的问题。前几年北京的大叔叔和湖南的小姑姑回到上海,一起来南京看过老爸,讨论过房子。老爸思维糊涂虽为长子也无法表达自己的意愿。老妈作为代言人表达了较为直接又简单的提议:卖掉房子大家分钱。
确实,这个不可能拆迁的房子,想要快速明了公平地解决,只能是卖掉后再分。
这就是老宅子,建筑面积约350平,一户三层。据说同类地段同类房子整座价格在2000万上下。
曾经姑姑也动过卖房子的念头,拿卖的钱再买属于自己独有的新房,但必须搬离这片从小生活伴随她成长的区域去新区,她又不舍。想在附近买回来,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这样一直拖拖便到了现在,人越老越舍不得离开。
表哥表态,只要姑姑姑夫在世,一定要让他们住得安心,不会考虑卖老宅子。看来老宅子基本不会在上一代人解决,只有等到我们这一代了。
表哥作为我们这代的老大,承担着主要的管理及牵头调查。这次一起去墓地来回的路上时间很充裕,正好顺便了解一下我的想法。
一直以来以为这是老爸老妈的事,跟我没多少关系,怎么突然间要我的想法了呢?表哥说老人们即使分到钱也花不掉了,最终还是下一代承接。所以目前重要的是我们的想法,而不是他们的想法。可我也中年了,分到钱又能做什么呢?
表哥提议不外乎两条路:卖掉分钱和继续持有收益。如何持有?将老房子修缮后出租?这么贵的房子又不临街,如何能有好收益?
继续持有另一个长远的意义是为后代留下郑家的根基,可又能怎样呢?中国传统的后代文化在独生子女政策下早晚是土崩瓦解,每个家族人口的数量呈几何型减少,很快就会找不到后代。即使有后代,对前辈有印象的也不过三代。比如我对我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有概念,对他们的上一代基本等同于历史人物,那么同样,我的孩子及他的后代对前三四代长辈留下的根基估计也没什么概念,等着他们来寻根来缅怀未免自作多情。
表哥说等到他父母双双不在的时候,我们这一代共九个人一起聚在上海开个会,大家投票来决定如何处理这老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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